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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chong42 发表于 2015-12-22 16:46

《原创》多年前的回忆:我的兽医之路

[i=s] 本帖最后由 yinchong42 于 2015-12-22 16:48 编辑 [/i]

原文来自本人知乎回答“你为什么想当兽医?”
[url]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375473/answer/69353111?group_id=662589245440933888[/url]

我自幼喜欢生物,高中时的化学实验经历也让我有了更多的做实验的经验,高考时生物这行业还没有现在那么悲催,我当时也是一口咬定了要去学生物,奈何估分低了15分,没有敢报考中山南大一类的名校,于是退而求其次报了吉大,吉大的生命科学院在我们省不招生,而畜牧院的生物技术也没有在专业名称里写出所在的学院和它贴近农学的特点,于是我阴差阳错的去了畜牧兽医学校的生物技术专业。

同专业里有不少和我一样原因报到这个专业来的人,来到这个专业后的失望也是显而易见,刚开学,班里就有两个转专业三个退学的,剩下的不少人也都和第一学期的我一样,厌倦学校,自暴自弃,整天沉迷在网吧和游戏里。

大一一年过去了,我挂了一科,两门课刚过六十分,四级没考过,电脑游戏“英雄无敌”和“星际争霸”却在学校机房里独孤求败,而大二一开学,一场莫名奇来的重病让我阴差阳错的认识了我的前女友,她说在我眼里,总有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希望我不要辜负她和其他人的期望,不要再堕落下去了,我深以为然,然后继续游戏。

于是前女友开始逼着我每天和她上自习,没有课的时候陪她去她们专业听课,前女友是动物科学专业的,但那时候她们的动物解剖学却是和动物医学一起上的,渐渐的我开始被他们课上的内容迷住了,再后来我开始主动去动物医学专业听课,我也就是这样开始渐渐和兽医结缘

我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三个月以后就因为双方都太强势以及家里不同意被迫分手了,分手后我心里一直回响着她对我说过的那句话,而我也确实没有辜负她,大二一年我基本上除了睡觉吃饭都在学习,动科动医人医公共卫生……组化生理病理药理护理大内大外这些书我几乎都读了一遍,而对动物医学的热爱,也愈发浓烈了,

然而当时对我来说,想要成为一名兽医却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尽管我曾经有丰富的实验基础,尽管现在的我专攻动物局部注射而且被导师称为金手指,然而那时候的我却是个操作能力巨烂的熊孩子,每次拿起烧杯量筒如鱼得水的我一抓起动物来就开始手抖,而且在当时也一直没有克服,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直到我进了实验室。

大二的暑假,我开始进实验室,进的第一个实验是是组化实验室, 做的是细胞he染色,洗瓶子之类的杂活,说实话一开始我挺反感的,再加上他们组里的大师兄对我不太好,很多技术都不让我看,所以去了没多久我就不去了。

一个月以后动医专业的一个朋友想申请大学生创新基金找到了我,申请的是一个关于锥虫的课题,结果原本三个人的课题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我一个人在忙活,可能和课题本身也有关吧,因为我们要研究的是一种目前全世界实验室里仍没有虫种,也没有稳定的体外培养方法的锥虫,所以实际上我实验的90%时间都是在校园里想办法活捉老鼠,虽然辛苦,但是这个课题是让我真正的爱上了动物医学这个方向,为了课题我经常会兴奋的一夜不睡觉,或是烦恼的一夜睡不着,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活捉到老鼠并找到锥虫的时候,那种第一次成功的兴奋真是难以忘记。

然而我这个课题毕竟申请的经费不多,在得到导师的信任之前无法得到足够的试剂费去摸索体外培养方法,因此我提取到了锥虫以后也只好在大鼠身上进行保种,我当时按照文献找到了接种密度,结果当时带我的那个师兄正在研究球虫的单卵囊接种,告诉我把梯度接种密度降低一千倍,结果显而易见,全都没有接种上,费尽千辛万苦捉到的第一批锥虫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接下来也像是撞了邪,我捉到的老鼠里面全都没有找到锥虫,接下来到了深冬老鼠也快冬眠了,我把大部分鼠笼子都给撤掉了,只剩下在学校附近一个豆腐作坊里的几个笼子。

最后剩下的几个笼子没有再捉到带锥虫的老鼠,却让我邂逅了豆腐坊老板的女儿,她是个正在上学的护士,一开始只是问了我好多学习上的问题,我也很愿意和她交这个朋友。

而同时因为我在分子寄生虫实验室一直捉不到老鼠,锥虫的课题也就无法开展,小老板就要我加入了她们旋毛虫的项目,说是加入,实际上不过是帮她们照顾校外实验动物中心那几笼接种了旋毛虫的老鼠。不过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在实验动物中心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这是后话。

我对动物医学的兴趣肯定不可能只满足于捉老鼠和养老鼠,所以我就同时找了另一家实验室,研究的是HEV,一种在猪上比较流行的冠状病毒,最初是我跟着一个师姐养细胞,有师姐看着我操作的时候还一切OK,但是有一次师姐没在,我独自传代的时候就出了问题,在那以后我对超净台里的实验有了排斥,直到读博士以后才有所改善。

细胞实验不愿意做了,师姐让我去弄老鼠,看到我手抖以后便让我专门负责解剖,我的解剖技术很强,而那时的我也确实不怕脏不怕累,即使是死了两三天的小鼠我都能毫不受影响的把接近融溶状态的各个器官取出来(不过也和HEV在小鼠上致死不会造成多器官功能衰竭有关),为实验室提供了关键的假说,即HEV感染会抑制骨髓和脾脏的体液和细胞免疫功能。

除了解剖老鼠之外,我也参与了一些组织化学方面的实验,记得那时候我的石蜡切片切得是出神入化,即使是实验室里的资深博士后也并不比我强太多,石蜡切片以外,各种染色我也都有参与;但是我手抖的毛病还是让我在采血和注射的时候遇到了很大麻烦,所以我就买来了一批小鼠开始在我自己的那个实验室里面饲养繁殖并用来练习,记得一开始我最简单的腹腔注射八只小鼠我打了一个半小时,注射的时候,我手抖一下,就在自己胳膊上打一拳,最后小鼠注射结束后,我的胳膊全都是青紫的,然而第二天,训练依旧。

练习了一个月左右,我手抖的毛病渐渐缓解了,更牛掰的是我学会了在手抖的情况下进行注射、手术等操作,到现在我成为了小鼠局部注射的大神,和当时“动一次打一次,动一次打一次,动次打次,动次打次”的训练密不可分。

再后来我也渐渐了解了自己实验的特点,由于中学时经历过很多化学实验,因此操作上毫不生疏,而且可以了解很多试剂的特性和危险,同时由于之前没有过规范化的训练,因此操作起来很粗犷,在一些要求死板的实验室里会很吃亏,然而粗犷的操作却快速高效,再加上设计实验经验丰富会下猛药,因此往往会在我手中出现奇迹(我的知乎id也就是这么来的),很多难以克服的攻坚型的实验经常会在我手里重现希望。

那时是2008年初,大部分人对2008年的印象无非是南方大雪,汶川地震,北京奥运,然而对我们兽医工作者来说,更深切的记忆莫过于已经当时的猪未名高热,这场当时已经持续了快一年的说急不急说缓不缓的瘟疫在那几年几乎摧毁了我国的整个养猪业,进而多米诺骨牌似得引发了猪肉涨价-农产品涨价-房地产涨价-通货膨胀……

然而那时的兽医工作者却依然称之为“未名高热”,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对这种病依然无可奈何,与此同时,当时的我对于其它的各种流行病也是非常关注,对于我和我们同行的兽医工作者来说,这不是一份工作,这是一场战争,对我们来说每一次失利都会伴随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我们心中深深的愧疚。

然而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本科生,在那个本科生还只是勤杂工的时代,我也只能默默在最底层,为兽医事业,为师兄和老师们的战斗输出我的一点点力量。

为了战斗,为了科研,我开始和身边关注我的人慢慢疏远,我开始越来越少的参与室友们的魔兽和dota比赛,同时也伤害了一个我至今仍很后悔伤害的人,就是那个豆腐坊老板家的女儿,渐渐的她和我越来越接近,有几次我还带去参加过我们的社团和传销小组的活动,还有一次我做实验感染了细小病毒,卧床不起,在她家里躺了三天,后来她常来宿舍看我,帮我打扫宿舍,舍友们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豆腐西施,渐渐的她家人都看出了她对我的暧昧,可是傻傻的我心里却只想着我的锥虫和HEV病毒,后来在一次我带她去吉大新校区转的时候,她向我表白了,结果被我直接拒绝,后来又表白了两次,我都是拒绝…其实现在想起来,她哪里都比我强,人漂亮,身材也好,勤劳懂事,孝敬父母,然而我却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她,因为这件事我多年后曾经多次向她道过谦,她每次的回复都是那时候太傻,不要太在意了。或许她没有和我在一起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远离我这个渣男了,每次为伤害她愧疚时,我也只能这么想想,让自己好受点。

现在我很羡慕那时的我,为了实验可以放下一切,可以说那时候的我真的是有一种韧劲,任何困难都难不倒我,再苦再累也不会放弃,有很多次为了采样,我可以在零下30度的冬天抱着电暖气坐在我的实验室里坐到夜里两点,然后出发采样,六点回宿舍躺一会再继续去上课。那时候的我,其实并不缺乏时间,然而我却总觉得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后来我每次在人生最颓废最落寞的时候想想那时的自己,都会感到深深地内疚,如果我后来读研,出国,或是现在读博士时候能有哪怕那时候一半的激情,我想我都会拼出一片自己的天空的。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很快大四就到了,我即将面临考研,可是因为之前一直忙于实验,没有进行任何准备工作,很多实验室的工作不得不放下,锥虫的课题是首先被停下的,然后HEV的项目也慢慢把剩下的工作都交还给师姐了,剩下的还有我自己实验室里的一个小鼠的行为学实验,因为后期实验内容不重,所以做到了11月初,最后也停掉了;那个豆腐坊老板的千金,一开始知道我要考研,经常陪我上自习,一开始我是要考中国农大,她知道我们即将异地,却还是想目送我走完这段最后的路,结果我最后改变主意选择了考本校却没有记得告诉她,被欺骗的感觉让她对我彻底死心了。

哦,我考研考的是实验动物方向,因为在08年时我们学院培育出了抗猪瘟的转基因克隆猪,这个猪种的诞生让兽医行业有了新的发展方向,当时吉林大学的转基因和克隆技术是全国领先的,而在学校里有能力做出转基因和克隆动物的课题组有三家:O组,也就是做出克隆猪的那个组,实力最强也是去的牛人最多的组;L组,刚从美国回来的大牛,我曾在他实验室里工作过,科研风格很贴近国外;还有实验动物组,实力最弱,几乎没有牛人,但是我本科时很喜欢听他的课,很仰慕他的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他的实验室里有一些关键技术,按照我当时和一个同级女神学霸(就是之前说的那个从外专业转来动医,最后考去北大的女孩,她所在的课题组在2013年抢在小保方晴子之前发表出了类似的突破性成果)的探讨,我和她的想法,再加上实验动物组的新技术很可能会大大降低当时转基因动物的时间和经济成本,为转基因动物乃至兽医界带来革命性的改变!(具体实验方案脑洞比较大,有点类似2013年俄勒冈医学院发表的培育人胚胎干细胞的方法)

考研的过程是艰辛的,最终我幸运的成为了系里为数不多的通过初试的人之一,然而复试时我却毫无预兆的被淘汰了,随后被调剂到了一个研究猪的课题组,所做的实验就是养猪,给猪的基因SNP进行鉴定。在我重新进入新的实验室的那天,我去找实验动物组的那个老师,他理都没理我;我去之前的寄生虫组,却已找不到能和我说话的人;我去研究HEV的课题组,新来的小师兄已经取代了我的位置,正在给我之前采的样品切得切片染色;我去学校里我曾经苦练注射的那个我自己的实验室,研究旋毛虫的那个小老板已经给实验室换了锁;最后我去看我曾经和她共处过很长时间的那个豆腐坊,我看到的只有刚刚被夷平的瓦砾,给她打电话,却发现她早已换号了。

那天我坐在实验室里,鼻子突然感觉酸酸的,很想哭,师姐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只是我在想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已经不在了……


我的兽医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往后我再也没有接触过和兽医相关的内容。而后来我的科研经历中,不论是硕士,还是国外的两个实验室,都是那种偏死板的实验室,我也没有机会来发挥我的优势说出我自己的想法,再后来读博士时,我在现在的课题组算是找到了一些自信,找到了一点当年的感觉,然而时光飞逝,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激情,更没有当年的年轻了。


深夜里回忆起当年的种种,一冲动写了这么多,其实也是想回味一下当年的那种拼搏的岁月吧,今天的我已经年近三十,同龄人很多都已经有了家,我却仍然在漂泊者,这半年来我也开始堕落,开始像以前的颓废时候一样开始沉迷于电影游戏社交网络,如今我已接近博三却仍没有开题,科研也是遥遥无期,长夜将至,我也将用当年的精神来勉励自己,这篇回答写了这么长,也可能是我在知乎上最后一篇长文了,今后或许我不会经常在知乎上出现了,祝大家好运。

以下引用 @Serena Yu 在为何很多学生物的大学生总是黑生物? - Serena Yu 的回答
中的话:
Funding gathers, and now my research begins. It shall not end until my death. I shall take no wife, hold no lands, father no children. I shall wear no crowns and win no glory. I shall live and die at my post. I am the sword of science. I am the watcher in the labs. I am the fire that burns against the illnesses, the light that brings the medication, the horn that wakes the agriculture, the shield that guards the knowledge of men. I pledge my life and honor to the biological sciences, for this day and all the days to come.


以此祭奠所有为科研付出过牺牲却没有留下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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